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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/明報周刊

袁和平一生以武為伴,但他一點好打的感覺也沒有,瘦削,個子不高,說話謙厚,間中有一點口吃,簡單點說,無殺氣。

 

「我在和平那年出世。」即是一九四五年,抗日戰爭結束那一年,父親袁小田為他起名叫和平。

現在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,而是經濟強國。過去十年,袁和平做過《駭客任務》、《臥虎藏龍》、《追殺比爾》動作指導,武動奇蹟,在荷李活揚名之後,回歸祖國搞周星馳《功夫》、李連杰《霍元甲》,今年重拾導演筒,第三次拍《蘇乞兒》,電影宣傳用3D熱潮掛帥,他卻說:「我不喜歡太多電腦特技,我鍾意拳拳到肉,腳腳穿心。」

武者即是武者,披散頭髮獨自行,他最清醒。

 

不喜歡練武

袁和平第一次拍蘇乞兒,是一九七八年的《醉拳》,捧紅了成龍,之前他執導第一部電影《蛇形刁手》,已和成龍合作過。

「監製吳思遠俾兩個人我揀,一個是成龍,一個是金童,我揀了成龍,因為他有喜劇細胞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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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蛇形刁手》和《醉拳》掀起諧趣功夫熱,袁和平也捧紅了自己父親袁小田,他是片中的蘇乞兒,亦即成龍的搞笑師父。

沒有袁小田,就沒有袁和平。袁小田是香港電影史上第一位武指,他京班出身,跟薛覺先在廣州做粵劇,教武打動作,之後隨薛來港,在粵語片做武術指導,兼演配角,多是大壞蛋角色。

 

「拍《黃飛鴻》系列時,爸爸和關德興、石堅一起度招,我自細在片場玩大,十歲開始做點散工,有時演些神怪打鬥片的仙童之類的角色。」

袁和平有十兄弟姊妹,他是長男,父親閒時會捉住他和弟弟練功,亦會教他們唸千字文、三字經,他希望兒子都能文能武。

「我有五個弟弟,最不喜歡練武的是我,被父親罵得最多的也是我。我比較文靜,喜歡讀書。」

父親是他最敬重的人,他十八歲前不敢在爸爸面前抽煙,只敢在片場偷空抽一兩口。長子背負的期望是沉重的,弟弟袁祥仁、袁信義比他功夫了得,比他更早做武術指導,他默默催促自己,終於也踏上武指之路,拳腳也許不及弟弟,但在設計招式方面更有創意。

 

提攜甄子丹

他和幾個弟弟組成袁家班,在武師界和元家班齊名,幾年後獲吳思遠提攜,有機會做導演。他八、九十年代拍下不少武打片、殭屍片,也發掘了不少新人,包括甄子丹。

「我一手帶他出來的,當時他才十九歲,從美國唐人街跑到北京習武,再來香港,他老媽子找我,因她識我妹妹,搵我傾,想我帶他拍電影,好!我叫她帶子丹出來見面,打些套路功夫給我看,底子很好,我就開始栽培他。」

甄子丹第一部電影是袁和平執導的《笑太極》,那是一九八四年,他一直打滾多年,才憑去年的《葉問》正式走紅。

「他現在當然大紅大紫,和以前不同了,做戲成熟了,到了這個年紀,剛剛夠成熟,一個好顧家、顧老婆的男人,戲又開正他條路,成功囉,他以前觀眾緣比較差。」

甄子丹九三年拍過一部《蘇乞兒》,是袁和平第二次拍的蘇乞兒。

「我掛名,只拍了一場戲,就交給別人拍,那時我忙緊另一部電影,其實我不喜歡這樣。」

那時港產片巿道好,搵食機會多得很,隨便掛個名都可以拿去賣外埠,袁和平一邊做導演,一邊做武指,為徐克的《黃飛鴻》系列設計武打場面,接是九四年李連杰主演的《精武英雄》,因為此片,吸引荷李活導演韋高斯基兄弟邀請他擔任三集《駭客任務》的動作指導。一九九八年,就在港產片開始走下坡的時候,袁和平到了荷李活賺美金。

 

章子怡馬上搏命

其中一項工作,是為奇洛李維斯度招。

「他有四個月集訓,鬼佬和中國人不同,鬼佬缺乏對功夫的感覺,怎樣打都不似樣,不知何謂中國武術,左勾右勾,是西洋拳,打中國功夫神態不像,所以要集訓。」

另一項工作,是引入港式吊威也,即是由美國慣用的氣壓機器威也,改用港產片自創的靈活人手威也,他帶同六位武師隨行,除了幫忙度招,還要幫手拉威也。

《駭客任務》全球勁收四億六千萬美元票房,在荷李活帶起港式功夫片熱,袁和平又獲李安邀請做《臥虎藏龍》動作導演,在美國捧紅了章子怡。

「章子怡沒有功夫底子,但懂得跳舞,身體比較柔軟,好多動作都做到,她只需受訓兩三個星期,有個武術教練教她劍術。那時她好搏命,騎隻馬狂奔,單手拿馬韁,另一隻手拿槍打鬥,撻落就死喇。她現在不用搏命啦,那時是新人嘛,搏到出名就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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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著看中袁和平的是怪才導演昆頓塔倫天奴,找他連拍兩集《追殺比爾》,這次要教拿武士刀的烏瑪蘇曼。

「鬼妹打功夫沒問題,有四五個月訓練,沒有訓練,現場度就死得。」

袁和平有口德,從沒聽過他批評合作過的演員。問他:「記憶中有無邊個演員最難搞?」他答:「有,不過不記得名子了,以前在邵氏。」這是習武之人同時修身的成果。

 

塔倫天奴愛血漿

因此,袁和平拍的電影從不賣弄暴力,他拍《追殺比爾》,塔倫天奴濫用血漿,也令這位武指汗顏。

「他的特點是天馬行空,要求血腥、血腥、血腥,多用血漿,他要向張徹致敬嘛,離晒譜,嘩!東京夜總會那場大廝殺,用了幾多桶血,多到我都不記得,好犀利,仲犀利過血腥大導(張徹)。」

 

在荷李活闖了幾年,中國巿場冒起,周星馳就請他回歸祖國,替《功夫》做武術指導。

「返來中國拍戲好好多,始終武術屬於這個地方。」星爺是功夫迷,彼此很易溝通。「他有自己概念,我照他意思設計,他要音波功,我替他設計一個六指琴魔,他要如來神掌、獅吼功,他講出來,我就替他諗,他本身好漫畫化,只有他這樣拍才行,別人照樣拍會俾人鬧。

「他不算難搞,個個都話他難搞,佢同我合作就OK,我的做法是跟導演去,導演始終是掌舵者,好少有衝突,導演有想法,我就拍給你,導演沒想法,我就給你設計出來。」

這也是袁和平的處身之道,和平,是他的名字。

 

之後,他做成龍、李連杰《功夫之王》的動作導演,兩位全宇宙最打得的動作演員,都要聽他的話,他說沒有難做。「強壓住強。他們兩位大牌,我也是大牌呀,哈哈,主要是他們對我還有點尊敬,我有信心嘛。」

 

周杰倫悟性高

武打片發展到這個地步,已分不清是西片,還是中國片,《功夫之王》對白講英文,工作人員華洋各佔一半,拍攝地點是內地。

「用鬼佬制度,分兩組拍,鬼佬導演拍一組,我拍一組,我全部拍動作,他拍文戲。」

西餐精緻,唐餐惹味,袁和平兩款都吃過,心得如下:「荷李活制度死板,規定這樣就這樣,不可以改;返來中國拍戲,靈活一點,今日有靈感,想變,覺得好睇過原劇本,可以改。拍西片規定一天工作十二小時,過一分鐘都不可以,一天只拍到七、八個鏡頭;香港可以拍十三至十五個鐘頭,起碼拍到廿幾個鏡頭,有時甚至三、四十個。」

二取其一,他揀:「我鍾意靈活多一點。」

結果,他再做導演,第三次拍《蘇乞兒》,男主角是功夫了得的舊拍檔趙文卓,打醉拳勝任有餘,合作問題不大;另一位主角周杰倫,則比較令人好奇。

「他做武神(虛構角色),他做有新鮮感,邊個做都不及他新鮮。」

周杰倫常被指黑面,台灣稱為「臭臉」,袁導演沒見過。「他很好,我同佢合作過就知道他好,他本身對動作興趣大,悟性又高,好勤力,套招的時候,他已坐定定,在旁邊看,一邊郁手郁腳學,試三四次就差不多掂了,好叻。」

周杰倫在戲中要用棍、鎚、圈幾種武器,還有拳腳,不用集訓就能夠投入拍攝。

「樣樣都耍得似模似樣,好快上手。悟性高的意思是學到神態,悟性低的人只識打,學不到神態。」

周杰倫迷李小龍,袁和平欣賞他對功夫的投入。

「他唱支歌都要唱《雙截棍》,他會成為一個動作明星。」

 

街舞新醉拳

識跳Hip Hop的周杰倫要打,識打的趙文卓卻要跳街舞,是功夫混合Hip Hop的新醉拳。

「其實中國武術和京班一向都有街舞動作,譬如落地彈起身、用頭『舂』地再翻過去。如果只打醉拳,和我以前那部《醉拳》一樣,沒新鮮感,我想加點新東西,趙文卓用了個幾月學跳舞。」

袁和平去過荷李活,可說浸過鹹水,能接受新事物,他常看街舞錄影帶學東西。3D的《阿凡達》賣座,《蘇乞兒》也會是第一部3D功夫電影。

「我們在北京中影五萬呎片廠搭景,有一個萬佛崖的景,太大搭不到,要用電腦特技幫忙,武打不會有特技,我不喜歡特技,鍾意打得實一點,拳拳到肉,腳腳穿心。」

即是說,不會看到另一部離身打鬥的《風雲II》,大家放心。

三月中一定走

訪問在十一月中進行,其實《蘇乞兒》二月才上畫,為什麼要提早那麼多?因為袁和平一做完訪問,就要到開平獻身給王家衛的《一代宗師》。

「我檔期俾到佢三月中,這段時間全身奉獻,看看怎樣糟質法啦。」他哈哈大笑。《一代宗師》拖足五年,十二月終於開工,袁和平也為此苦惱過。「王家衛最大毛病是拖,其實已經拖了兩個月,原本九月上去,現在改到十一月中,我不會理他,三月中一定走。」

他在北京拍《蘇乞兒》的時候,王家衛盛意拳拳的來探班,邀請他做武指。「佢好似同周杰倫度期,結果沒有期。」

王大導的飄忽,他已作好心理準備。「他虛在無劇本,到現在一頁也沒有,哈哈。」

甄子丹的《葉問2》已積極開工,袁和平又幫王家衛拍另一部葉問,到時將會是師徒對決。

「不用避,各有各打囉。」同食飯,各自修行,也是武術的一種境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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